那些平凡的美丽
我是一个平凡的人,没有骄人的业绩,也因此不时觉得无聊而寂寞。有时夜深人静的时候,回想起过去,回想起那些引起我欢喜与欣赏的人和事,才发觉他们也并非多么的成功,只是他们有着感性的心灵,丰富的心灵,他们坦然而多情地应对着平凡的生活。
张君是我高一时的同桌,他是一个多情的少年。课余喜爱文学,写得一手好字,记得“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这样的词句就是从他的摘抄本上看到并记住的。那时学完语文课上李健吾先生的《雨中登泰山》,张君根据课文中描述的景物,画了一幅泰山的速写画,有山有水有索道,十八个景点全在图中。那是一个没有互联网的时代,也是图书匮乏的时代,张君没有任何的参考文献,竟能凭着一篇课文把诗情与画意融合在一起。张君在看完一本杂志之后,里面有丰子恺的漫画《人散后,一弯新月水如天》,张君便用铅笔在白纸上仿照着也画了一副简笔画。客观的说,张君的泰山图和新月图的水平都很一般,但他专心致志作画的神态,脸上洋溢着的愉悦,却深深打动了我。诚然,并非每个人都能成为画家或诗人,但一个人如果有一颗画家或诗人一样敏感细腻的心灵,世界在他的眼中必然是美丽而丰富多彩的。
小武是我在C城市读书时认识的一个女孩。她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在她的脸上,我看到了宗教信仰者所特有的虔诚,宁静与和善。小武当时已毕业了,工作并不理想,但她很乐观,总是笑意吟吟。后来她和男朋友举行婚礼时就在一个基督徒聚会的房间里进行。也是婚礼那天,我在阳台的桌子上看到了小武丢弃的笔记本,里面画了不少钢笔写生画。我很惊讶,一直没有发现她还有这样的情致,但想来平日里总是乐观无忧的她,也就觉得正常了。婚礼那天的小武,格外的幸福,尽管她并不富有。
也是在C城市读书时,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我在一堆废旧书本中发现一叠信纸。那是两个八十年代大学生的书信,一口气读完几十张信纸,竟深深为他们的爱情感动,心中也默默地为他们的爱情祝福。从书信中得知,他们原本在一个学校读书,也从书信中看到他们第一次约会还是在八十年代。那是一个纯情的年代,感情在人们心目中的位置是何等的神圣。生活,学习,日常琐事,在他们的笔下潺潺流出,平淡如水,但平淡中却读得出温情。后来他们毕业了,一个去了千里之外的异地读研,另一个留在当地工作,他们的恋情一直持续着,书信也一直持续着。读到女生在信中怀念男生在她的胳臂上用手指写她的名字,读得让人有些融化。想起清代的那本书———《浮生六记》,讲述了沈三白和芸娘坎坷而又富足的生活,那是他们离开人世近半个世纪后才被偶然从旧书中发现并刊印流传的。如果不是偶然,三白和芸娘的故事也许永远不被人知,他们美丽的经历也会淹没在过往红尘之中。而这两个大学生的故事呢?除了他们的亲戚朋友之外,也许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但我知道,他们和三白芸娘一样,没有愧对人生一场。
我在Z城工作时,住处旁边是一家饭店。那个周末的午后经过饭店后院,发现大门敞开,院子中的平地上一个年轻的师傅身着白大卦蹲在地上,一手扶着南瓜,一手拿刀,聚精会神地雕刻着南瓜。他雕琢得那么认真,没有察觉到我正在看他。午后的阳光金子一般洒满大地,他一丝不苟地琢磨着那个南瓜。当时我想,这个小师傅竟有如此的爱好和雅兴,趁着午后工作不忙时雕刻南瓜,也算是个业余艺术家了。但离开那儿走了很远的时候我才忽然想起,雕刻南瓜并不是他的爱好和消遣,那是放在饭桌的菜肴中用来做摆设的,这是他工作职责上的事情———忽而,很难说清楚他当时到底是在认真的工作,还是沉浸于雕刻艺术之中!
生活中的美丽和幸福,并非取决于名誉和富裕,一颗诗性的心灵和勤奋的双手,也许重要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