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拘一格降人才
——我所亲身经历的几项人才工作
百廿山大,人才辈出,无论“小人物”还是大人物,都已成为百廿山大星空中璀璨的明星。百廿山大,人才第一,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人才工作始终是贯穿百廿山大的一条主线。上世纪的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前期,我在山大人事处工作,有幸亲身经历了那个时期山东大学的人才工作,现回想起来仍记忆犹新。
一、“三进”省府大院,完成刘大钧来校工作的批准手续
易学大师刘大钧教授是我校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他是自学成才的,在外祖父的指导下,研究“大道之源”的《易经》。那时候,他白天劳动,夜间潜读,背诵六十四卦及《易传》,写下了几十万字的读书笔记。1978年,刘大钧的第一篇论文《温史释易——读“师”卦》在《哲学研究》上发表。时任中国社会科学院院长胡乔木看了这篇文章,即给时任山东大学党委书记孙汉卿、校长吴富恒写了一封推荐信,建议山东大学破格录用刘大钧来校任教。对此,学校非常重视,一方面组织哲学系有关专家对刘大钧进行答辩考核,一方面派人到所在单位进行了解考察。经过考察考核,学校党委认为刘大钧是一位难得的人才,即决定录用其来校任教。那时候的刘大钧是济南一个街道服装厂的仓库保管员,属于大集体工人身份。按照当时的国家劳动人事政策,学校是不能直接调入的,需要层层报批,最后由省政府人事厅批准才能转为国家干部身份,调入山大。
1980年,我在学校人事处人事科任科员,暑假后的一天,郑处长交给我一项任务,让我去省人事厅调配处办理刘大钧调来学校的审批手续。那时候的省人事厅在省政府大院内办公,我从老校1号楼骑自行车出发,一路上兴高采烈,穿过菜地,路过东仓,由解放桥一路向西,不知不觉中来到了泉城路,到达了省政府。我到门卫登记处说明来由,交上介绍信,登上记,门卫即示意让我进入省政府大院。到省人事厅调配处,我自报家门,说明来由,调配处处长是位老同志,他看了看介绍信,让我坐下,开门见山问我:“你们山东大学怎么了,怎么调一位集体工人去当老师,大集体工人能当大学老师吗?”我回答说:“这是经过严格考察考核,经学校党委研究决定的。”“我不管谁定的,我们认为不合适,不同意。你回去告诉你处长,就说我们不批。”调配处长的一番话,让我无法再说下去,只好乖乖地离开。回到学校,我向郑处长作了详细汇报,郑处长皱了皱眉头说:“好事多磨啊。没事儿,你休息休息吧。”
大约过了一周左右,郑处长又让我去省人事厅调配处办理调刘大钧来校工作的审批手续。为慎重起见,我在去以前,把刘大钧的考察考核材料详细看了一遍,先做足功课,力争办成。进了省政府大院,我径直来到省人事厅调配处,老处长非常热情,让我坐下,我详细地汇报了刘大钧同志的考察考核情况,说明山大急需这样的人才,请省人事厅批准。但是任凭我好说歹说,老处长就是不同意,他说:“我就是想不通,一个大集体工人怎么能当大学老师。”我看得出来,老处长非常固执,只认身份不识人才。没有办法,我也说服不了他,只好再回到学校向郑处长作了汇报。
又过了十多天,郑处长对我说:“建军,你这次再去省人事厅办理刘大钧来校工作手续,这次你直接去找马厅长,学校已经和他做了沟通。”按照郑处长的嘱咐,我第三次来到省政府大院,直接到省人事厅找马厅长。马厅长听说我是山大人事处的,让我坐下,接着打电话给调配处处长。不一会儿老处长来到了厅长办公室,说:“马厅长,您找我有事?”马厅长说:“是啊,山东大学调刘大钧去任教,你怎么不给批?你让人家来跑了好几趟了。”老处长说:“马厅长,我不明白,一个大集体工人能当大学老师吗?”这时,马厅长提高了嗓门,大声说道:“是你懂还是山东大学懂?山东大学认为刘大钧是个人才,为什么不给办理?”老处长低下头小声说:“当然是山东大学懂,我就是想不通。”马厅长说:“既然山东大学考核是人才,就听山东大学的,马上给办批准手续,不要让人家跑来跑去。”老处长回答:“好吧。”接着,马厅长让我跟着老处长去调配处办批准手续。说来也简单,到了调配处不一会,批准手续就办理完毕。我如获大胜,心想:三进省政府大院,能调进一位大人才,值啊。随即,骑着自行车飞快地回到学校,把批准手续交给了郑处长。1980年10月,刘大钧正式调到山东大学任教。
积善勿须人闻。实践证明,学校请刘大钧来任教是正确的。刘大钧来校后创办了“中国易学研究中心”,创办了《周易研究》刊物,使山东大学成为易学研究重镇。他本人也发展成为山东大学终身教授、博士生导师,先后担任中国易学研究中心主任、《周易研究》主编、中国周易学会会长,还被国务院聘为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这在山东大学乃至山东省都是第一人。
二、“三步曲”选培人才,成就“一个为哲学而生的人”
在当今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领域,有一位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他就是何中华教授,有人把他誉为“一个为哲学而生的人”。
何中华是莒南人,1978年高中毕业参加高考落榜,在当地一家化肥厂就业当了工人,后又调到县供销社、县委宣传部工作。他爱好哲学,平时喜欢思考一些与哲学有关的问题,有了些想法,便写成文章,投给有关刊物,像《国内哲学动态》《哲学研究》等重要杂志。1981年8月,其处女作在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办的《国内哲学动态》上刊出。后来他又在《哲学研究》1984年第7期发表关于哲学研究对象的商榷文章,引起同行的关注。我校哲学系的教授们更是敏锐地发现了这个人才,时任哲学系主任周立昇教授最为积极,他立即与《哲学研究》编辑部联系沟通,了解何中华的具体情况,当他知道何中华是山东莒南县人时,更是兴奋不已,随即打报告给学校人事处,并亲自到人事处说明情况,提出了调何中华来校任教的申请。当时,我在人事处任副处长,详细听了周立昇主任的意见和申请,了解到何中华的情况。当周,人事处办公会议研究了哲学系的申请报告,决定启动对何中华的考察考核工作,并报校领导批准后实施。周立昇主任自告奋勇,要求亲自去,人事处认为这更合适。1986年3月,正在日照带领哲学系应届毕业生实习的周立昇主任,在莒南籍学生郁有学的陪同下,到莒南县委宣传部了解何中华的情况。当何中华站到周立昇主任面前时,周立昇主任愣住了:何中华竟然这么年轻,这么个年纪竟有这样深的学问。周立昇主任说明了来由,并进行了交流会谈,表达了将何中华调入山东大学工作的意向。后来何中华在参加会议时说:“因为事先未经联系,周先生一行的突然到访,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所以深感意外。”这颇有千里乡野寻贤色彩的故事在当代就这样真实地发生了。
周立昇主任一行回到学校,向人事处和校领导详细地报告了莒南之行的情况。不久,学校又组织了专题专家评议会,就何中华的学术水平及调来学校任教问题进行了专门评议。会议在文史楼哲学系会议室举行,哲学系副教授职称及以上人员参加会议,时任校党委副书记乔幼梅同志出席会议,我代表人事处参会,会议由周立昇主任主持。首先让何中华与大家见面,并详细介绍了个人情况和学术成就,接着进行专家评议,各位专家依次发言,大多专家认为何中华学术成就应予充分肯定,其作为青年人更应该大力支持。当然,也有个别同志不同意,我记得有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师站起来说,何中华没有系统地学习过哲学知识,不适合调来任教。这时只见周立昇主任拍案而起,指着这位老师说,“你是山东大学的老教师,在《哲学研究》上发过文章吗?你对这么优秀的一位青年人不但不支持,反而横挑鼻子竖挑眼。”顿时,这位老教师红着脸坐下不再发言。最后,乔幼梅副书记作总结讲话,她认为何中华是一位优秀的青年,思维敏锐,素质较高,既然绝大多数老师都同意调何中华来校任教,按照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形成如下评议意见:同意调何中华来校工作,何中华来校后,抓紧对其培养,并让其系统学习哲学专业课程,等条件成熟时任教。
评议会后,我抓紧向人事处办公会汇报了评议会的意见,人事处办公会同意评议会的意见,接着报校长办公会批准。校长办公会批准后,人事部随即发商调函。1987年6月,何中华同志正式调入山东大学。
发现、选调、培养,成就了“一个为哲学而生的人”。像何中华这样传奇式的哲学运思者,离不开天分,离不开勤奋,也离不开培养。山东大学这片沃土,有充足的阳光、空气、养分,何中华在这样的环境中,心无旁骛,茁壮成长,已成为山东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他兼任中国辩证唯物主义研究会常务理事,系全国文化名家暨“四个一批”人才、教育部新世纪优秀人才、全国模范教师。
三、三批青年学科带头人,荟萃《山东大学“小人物”》
1990年4月,学校决定成立教师工作领导小组,采取具体措施,切实加强教师队伍建设。一是加强对教师工作的领导,下大力气建设一支政治思想过硬、有较高业务水平、各方面结构合理的教师队伍。二是各系各专业运用各种形式开展老中青教师的传帮带活动,老教授对青年教师不仅要传授专业知识,更要以优良的品德和严谨的学风深刻影响、引领青年教师。三是积极创造条件组织青年教师到基层锻炼,接触实际,使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在实践中增长才干。9月27日下午,学校召开师资工作会议,把培养青年教师工作提上重要议事日程,把优化教师队伍结构作为重点来抓:一是要注重提高教师队伍中博士毕业生与硕士毕业生的比例。二是要认真解决好青年教师与学术骨干成长问题,下大力气培养一批第三代学术带头人与教学骨干。三是要求各系各单位要抓紧抓好这项工作,先摸清情况,再制定规划,着重解决好第三代学术骨干培养问题,在业务上选好苗子,在政治上加强培养,努力完成好教师队伍的交接班工作。
加强第三代学术骨干培养问题在学校引起热烈反响。学校制定切实有力的具体措施,建立有利于人才脱颖而出的竞争机制,在教学、科研和职称评定方面,打破论资排辈、“齐步走”的旧格局,用具体政策激励青年教师奋力争先。12月27日,学校召开师资工作研讨会,讨论了我校“八五”师资发展规划,就今后5到10年的教师队伍建设提出明确要求。时任校长潘承洞指出:“办好大学,首先要抓好师资队伍建设。人才是关键,要致力于青年学科带头人的培养,积极选拔培养青年学科带头人、青年学术骨干、不断改善他们的工作条件和生活条件,积极宣传、表彰他们取得的成绩,尽快使青年拔尖人才脱颖而出。”时任党委书记陈之安在总结时讲:“要关心教师、爱护教师,加强教师的思想政治工作,要加强教书育人工作的指导,要做教师的贴心人。要花大力气建设一支思想政治过硬、有较高业务水平、各方面结构合理的教师队伍,积极选拔培养青年学科带头人、青年学术骨干。”按照部署,学校制定了“八五”师资发展规划,明确提出以学科建设为龙头、以跨世纪人才培养为重点、以教学科研为中心的工作思路,不断提高教育教学质量和水平,努力争取到21世纪初把山东大学建成国内一流,国际上有较大影响、较高知名度的综合性大学。学校制定实施了跨世纪人才“111工程”,即到20世纪末,培养10名在本学科领域国内领先、国际上有一定影响力的年轻帅才;培养100名在本学科领域国内知名的青年学科带头人;培养100名青年学术骨干。
“111工程”的实施,在学校产生很大的影响。各系各单位都高度重视,积极选拔、推荐、培养人才。经个人申请,各系(所)推荐,学校组织评审,山东大学首批青年学科带头人和青年骨干教师于1993年3月正式产生,首批青年学科带头人34名,他们是高旭东、盛玉麒、杨端志、曹志耘、栾丰实、王晓毅、何中华、邹广文、孔令栋、曹大峰、高文汉、赵景华、胡正明、于良春、吴忠民、陈炎、徐显明、徐传武、梁栋、王炜、展涛、羊丹平、孟祥旭、解士杰、王春雷、王汉阳、孔祥正、王琪珑、刘成卜、冯圣玉、张举仁、曲音波、黄柏标、齐涛。首批青年骨干教师61人。
同时,学校加大对青年学科带头人、青年骨干教师的培养力度。如,在1993年4月,学校破格提升曲音波、刘成卜、孔祥正、梁栋、展涛、王炜、羊丹平、齐涛、曹大峰、高文汉、徐传武、徐显明、吴忠民、高旭东、盛玉麒、杨端志等16名青年教师为教授。学校采取措施加大对优秀青年教师的宣传力度,譬如在《山东大学报》上定期刊登优秀青年教师的宣传文章,我记得在1993年4月30日的《山东大学报》第一版刊登《积极进取的女教师——记经济系青年教师樊丽明》一文,在1993年5月28日的《山东大学报》第一版刊登《自学成才的青年学科带头人——记哲学系青年教师何中华》一文,等等。学校还加大对青年教师科研支持力度,交任务、压担子,同时组织青年教师到基层实践锻炼。
1994年、1995年,学校又先后评选公布第二批、第三批青年学科带头人和青年骨干教师。这两批青年学科带头人共25名,他们是马军、马来平、王仁卿、王学典、王育济、王韶兴、丛亚平、孙熙国、刘士国、刘凤君、曲保东、任红文、李庆祥、杨连中、岳学峰、郑杰文、夏光敏、徐向艺、高宝玉、郭永榔、傅有德、谭好哲、樊丽明、穆劲、臧旭恒。
到1995年,学校先后选拔了三批青年学科带头人和青年学术骨干,其中青年学科带头人59名,青年学术骨干85名。这项着眼于学校长远发展的重大举措,极大地调动了全校教师尤其是青年教师的积极性,为学校的发展注入新的生机和活力。事后,学校师资办以介绍这三批青年学科带头人的形式,编印了《山东大学“小人物”》一书,我爱不释手,一直将其保存,时不时取出阅读一遍,每次阅读都倍感亲切,每次读起都看到他们的成长,为之高兴。几十年过去了,小树苗长成了参天大树,“小人物”也都成了大学者、大人物。其中展涛、徐显明、樊丽明先后任山东大学校长,成为带领山东大学不断前进的领军者。
——2021年9月于山东大学中心校区(谨以该文献礼山东大学建校120周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