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无问西东,只问初心
——观《无问西东》《无问西东》讲述了二十世纪四代人的青春体验,吴岭澜是二十年代的代表,沈光耀是三十年代的代表,王敏佳、陈鹏、李想是五六十年代的代表,张果果则是八九十年代的代表。电影利用蒙太奇手法,使得镜头在四代人之间来回切换,故而画面有些涣散,叙事不够集中,倒叙与补叙夹杂其中。
但是细思一下,这四个故事彼此牵连,他们除了共同的校友身份外,吴岭澜经历青春迷茫时,从校长梅贻琦以及泰戈尔、林徽因、徐志摩、梁思成等前辈那里学到了“无问西东,思索自己生命的真实”。而后,吴岭澜留校当了老师,在战火纷纷的西南联大时期,将这种精神传递给了正值青春年华的沈光耀等一代。富家子弟沈光耀正是在“心底的真心、正义、无畏与同情”的激励下,选择走向抗日前线,投笔从戎,并在同情心的引导下救助了整个孤儿村。从孤儿村走出来的人就是陈鹏,他对爱情、理想与生命的追求自始至终不离不弃,给王敏佳以向死而生的力量,给李想以精神的感召。李想虽然曾被时代氛围蒙蔽了自己的心,不过最后他又找到了自己的真心,为救两位同事而牺牲了,牺牲前最后一句话是陈鹏对他说的“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张果果则是李想所救助的两位同事的孩子,这两位同事把李想的精神传递给了张果果,张果果在面临尔虞我诈的商业职场时,选择了坚守自己内心的那份纯与善。
这种故事的前后牵连,其实也就象征着“无问西东,只问初心”美德的延续与传承,而这种美德源自何处?向前追溯,可以追溯到吴岭澜,而再向前追溯呢?其实就是二十世纪初的那些大师们,这些就是电影最后彩蛋中出现的人物:王国维、闻一多、朱自清、冯友兰、钱穆等等,因此彩蛋也是此电影的精彩之处。
《无问西东》纵跨百年,看似讲述了四代人的故事,但是于我而言,它不似故事,更似散文。因为电影打碎了四个年代的线性关系,转而将这四个年代并列起来,齐头并进,仿佛音乐厅里同时演奏的四个乐章,彼此跨越时代而相互呼应。切碎之后的画面犹如散文之文词,为了抒情的方便,可以随处跳入视野,也可随时淡出视野。因此,《无问西东》看起来“形散”。同时又似散文那般讲究“神不散”。这个不散的“神”除了上一段指出的“无问西东,只问初心”外,还有另外一点值得深思。四个时代是前后相继的线性关系,而电影却将四个时代转换成空间并列关系,这是五维空间对历史四维空间的关照,而这一关照的可能性则源于青春流动中的静止。每个人的青春是流逝的、变动不居的,但是青春犹如滚滚东去的长江水,我们坐在船上顺流而下。那一刻,我们与长江是静止的,但是我们又在流动当中。四个时代其实就是对青春的四种解读,个体在永恒的青春面前,或面临时代的碾压、或面临战火的摧残、或面临众人的恶意、或面临商业的腐蚀。在看电影时,我仿佛同一时间历经了五种青春,但还是觉得不够,犹如冬天那些枯黄在枝头却经冬不肯落去的梧桐树叶。
青春是一场经久不息的生长历程,作为个体的我们,该何去何从?这是电影引发观众思考的。或许“不忘初心”便可回答,可是对于作为个体的我们来说,“初心”又是什么?其实电影尝试对此给出解答。
吴岭澜正值青春迷茫,不知读书何为,但求把自己青春献给忙碌、换取麻木的踏实时,恰好得到校长梅先生的点拨。青春追求的不应是虚假的踏实感,而应是内心生命体验的真实,所谓真实就是“做什么和谁在一起,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有一种从心灵深处满溢出来的不懊悔也不羞耻的平和与喜悦”。
沈母得知沈光耀要参军时,不远千里赶到西南联大,劝他不要参军,“你一生所要追求的功名利禄,没有什么是你的祖上没经历过的,那些只不过是人生的幻光”,而沈母不过是“希望你享受到生命的快乐,将来能找一个钟意的女孩子共度一生。这也并不是要你为我们开枝散叶,而是想让你体会到为人父母的乐趣”。这一段话预示了沈光耀的命运,但是同时也促使他最后选择参军,因为他深深知道自己参军已不是为了那虚假的“幻光”,而是面向内心深处的真实,选择尽自己所能、行自己所行来保护那些战争中流离失所的老人、孩子们,从中他体验到巨大的快乐。
张果果最后说,如果有机会提前了解了你们的人生,如果你的生命已经确定,你还有勇气前来吗?你会愿意过这样的青春吗?其实,这些人物的青春抉择都在试图告诉我们:“初心”不是别人给定的,而是我们自己通过不断扪心自问而苦苦寻找到的。青春不是确定不变的,而是变动不居、充满无限的不确定性的,只有我们真正面向自己内心的真实,才能像电影中站在泰戈尔身边的林徽因、徐志摩、梅贻琦等人那样淡定、从容、内心高贵。
青春怎么能离开爱,而且爱也与真心紧密相关,因此爱或爱情也是电影中一个极其重要的主题。这里以王敏佳、陈鹏、李想等一代人的情感纠葛来分析电影对青春与爱的深刻思考。王敏佳是一个略带虚荣心的女孩,但是并无坏心,内心纯洁,但是正处青春的她在陈鹏与李想之间犹豫不决,不知道应该心许哪一位,因此王敏佳一直处于这种两难的境地。其实,“李想”是“理想”的谐音,因此陈鹏与李想其实分别代表着“现实”与“理想”两端,王敏佳迟迟难以抉择,其实就是在理想与现实之间难以取舍。
何止是王敏佳,我们每个人不都是架在理想与现实之间的一座桥?其实每一次选择,都是一次叩击自己内心真实的机会。在批判会上,她还留意观察了对面正在作为代表发言的李想,然而那一刻她笑了,嘲笑自我,嘲笑大众,嘲笑虚假的理想,而最终给她托底的则是姗姗来迟的现实:是陈鹏把她抱走,以为她死了,准备埋葬她。当她在大雨中苏醒过来,看到自己的墓坑时,哭了,连同那无边的暴雨,稀里哗啦。那一刻,她选择了陈鹏,因为在死亡面前,她抓住了自己的真心,她知道理想是多么堂而皇之,而现实才对她不离不弃。她和陈鹏立好墓碑,这是对过去的埋葬,表征了她对青春的祭奠,以及由心出发、向死而生的勇气。
王敏佳是历经生死才寻找到真心,无论最终结局如何,她和陈鹏相隔千里却心心相印的爱,足以温暖所有观众的心。与此恰恰相反的是,王敏佳的高中老师许伯常本来与女工刘淑芬相爱,但是许伯常后来考上大学后,变了初心,不再爱刘淑芬了,而刘淑芬不接受这样的事实,觉得初心应该是长久的,期望守住那个已经变了的心,然而许伯常多年的冷暴力,把刘淑芬的心折磨死了,最终酿成悲剧:刘淑芬跳井自杀。爱本应是彼此真心相见,传递温暖,像陈鹏与王敏佳那样相濡以沫,而不是忘了初心,说变就变;而试图紧紧抓住忘记初心的人,只能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折磨。
真心其实就是此时此刻的内心真实。我们只有守住真心,才能真正把握住当下,这样我们才能理解自己的过去、坚定未来,才不会在变动不居的青春中迷失自我。当暴雨冲刷着临时搭建起来的西南联大教室时,老师没法继续给学生上课,而是带领学生一起静坐听雨。那一瞬间,我感动了,这不仅仅是听雨,更是听心,犹如我们常常在深更半夜才能聆听到秒针的脚步声。
电影也让我想起二零一六年的昆明之行,我特地去了西南联大旧址转了转,记得那天云彩如水墨画,浓妆重抹,难以想象出那战火纷飞的艰辛岁月,然而简陋的教室却让我唏嘘良久,思绪万千。他们在那么混乱的时代依然勤奋治学,而我们在这么安稳的年代却依然喊苦。其实内心的甜,并不是因为你拥有多少物质财富,也不是因为你被多少粉丝崇拜,因为释放甜味的那块方糖,不是这些外在的事物,而是你的真心。
爱你所爱,行你所行,只问初心。听从你心,无问西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