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山脚下
盛夏时搬来千佛山校区,只住了一日,便匆匆离开。其间种种缘由,拖着行囊再次回来时已是冬日了。
大学的前三年光景都在二环东的半山腰度过,偌大的校园,苍茫的群山,“兴隆寺”的戏称名不虚传。千佛山校区却是真正的老济南。抬眼是千佛山的轮廓,向北漫步便是大明湖和护城河,趵突泉也在她耳边喷涌着。校区不大,还被宽阔的经十路一分为二为南北两个区。北区南门与南区北门遥遥相对,常常有搭乘校车的找不到北的同学,为了去哪边乘车的问题颇费脑筋。南、北两区由天桥相连,桥上的红色塑胶使这上课的便道如同流光大道。立于天桥之上,清晨时看到晨雾微醺,自行车、电动车、小轿车载着上班路上的人们飞驰而过;黄昏时落日将绚烂的红光洒满大地,远处的车流都恍惚在光影里,人群中少了焦灼,更多了归家途中的殷殷期待;夜晚的灯光代替日光,车水马龙飞驰起长长的光线,万家灯火中,我感觉自己是这个城市的过客,又觉得这座城是每一位游子的家。
虽然已是大四,但仍有七门专业课需要认真研习。冬季的早晨,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便要推开吱呀作响的房门,端着脸盆揉着睡眼,走进似乎还吹着冷风的洗漱间。戴上围巾口罩,在开水房灌满那只已风吹日晒得极其脆弱的暖水瓶,骑上停在落叶堆里的单车,努力登上缓坡,驶向热气腾腾的食堂。约莫七点钟的光景,附中的孩子们也要开始一天的学习生活。孩子们背着大书包,校服外裹着羽绒服,匆匆走进校园。饭厅里,除了这校区中的学子,还有和孩子们一起吃早餐的家长,有急着去上课的老师,也有习惯了早起的老夫妻。大家端着餐盘,挑一双长短一致的筷子,拣一把还是圆形的勺子,走向已在心中盘算好的窗口。排队最长的一定是茶叶蛋窗口,六角一枚,每人限购两枚。茶叶蛋是每天新做的,香味和咸味还没腌入蛋中,但这并没有消磨了大家每日必吃茶叶蛋的热情。我最爱敷了一层鸡蛋的葱花饼,不干不油,带着葱花香,又省去了排队买茶叶蛋的麻烦。说来奇怪,只有这种鸡蛋饼不是日日都有的,其他的牛肉饼猪肉饼韭菜饼甚至各色包子烧麦却样样没有缺过。每到这时,我也只能长叹一声,来一个手抓饼代之,却总觉得过于油腻了。
喝了大碗的豆浆,浑身便不再冷,仿佛提起了这一日的精气神。飞快地蹬起单车,迎着冬日寒风赶时间。经十路上的红灯是极漫长的,巧的是,在这几分钟的等待里,总会遇到住在南区的老师牵着蹦蹦跳跳的小闺女来北区食堂吃早餐。小女孩有时踏着滑板,有时举着气球,老师一脸宠溺地看着孩子,满身都是幸福的光。见到我,微笑着讲一句“又碰到了啊”。我心里一阵暖,生活竟是如此圆融。
教室总是固定的那一个。推门进来,看到准备考研的同学已经在背单词了,或是冲着一张真题考卷微微皱眉。在这样一种氛围里,我也不好意思掏出手机来耍,便翻开书温习旧课。渐渐地竟开始痴迷于这样一种严肃认真的氛围。平时无课时,也会跟着考研的室友来到自习室,寻一张尚未堆满复习资料的课桌,轻轻坐下来,给纯白的笔灌满墨水,一种神圣感油然而生。
山大的三地八校区,每一座分馆的资源均可共享,异地图书可委托运输,不在馆图书可预约提醒,续借直接用手机终端操作,还书亦是无需奔波,就近还书即可。当经过几个月焦急等待,终于收到取书邮件时,心中如同拾得了宝物般欣喜。每逢考试将近,图书馆一座难求,便夹一本书至北门书吧,点一杯清咖,享受一个静谧的午后。窗外是文化西路拥挤的车流,屋内飘着淡淡的书香。
地处祖国的东方,济南的日落是极早的,遇到多云天气,下午不到五点钟已然是朦胧的夜幕了。北门外的小摊都摆了出来,烤地瓜、糖炒栗子、蛋炒饭、肉夹馍……已经经营了二十年的炸串摊上,大叔认真地调着自制酱料。纵然天气接近零下,排队的同学还是很多,一个个小摊蒸腾着热气,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校园周边小吃虽多,舜园食堂的粥却是冬日里最令人眷恋的暖流。七八口大锅排开,咕嘟嘟冒着泡。一碗红豆糯米粥硬生生将红豆的粉质都熬了出来;薏米粥兑了红糖小枣,白米红汤,甚是暖身;黑米的那一锅黑得发亮;绿豆的那一锅熬开了花;荷叶粥乍一看只是糯米,尝一口满口腔都是荷叶香;大米白粥最纯净;小米稀饭最像家的味道……摆在一旁的糯玉米,粒粒都爆开了花,玉米香混着米香扯得人走不动路。
出了舜园是东门,出东门向北便是济南城中心的泉城广场。这广场不是脱离了生活的繁华,而是深入红尘的其乐融融。我记得小时候在家时,晚饭后常与父母沿着小城的古街古巷散步,夜色温柔,亲人在侧,幸福如是。现今搬来老城中的校区,终于又有机会在夜幕降临后,漫步在老街。携三五好友,穿过居民区中的小路。路旁有热气腾腾的大排档;有摆了老长的水果摊;有蹲在店门口吃馍馍的老板;也有放学的孩子在自家的馄饨店吵着要再来一碗。只几分钟路程,就到了广场,晚间的喷泉不仅和着音乐,更是点起彩灯。这些五光十色的灯火里,喷泉变换着各式的水柱,有时还会调皮地溅到行人身上。夜空里翻飞的风筝也与白日不同,面儿上镶了小灯,闪烁在夜幕上,分外妖娆。节日里,广场挤满了游客,平日则多是我们这样的普通居民和学生,散散心,歇歇脚,品品生活。
我记得《悟空传》的作者今何在曾经感叹:
“直到今天,回忆我的人生,最幸福的还是大学时光。尽管在当时,感受到的只是各种情绪的冲撞——空虚、无聊、迷惑、愤怒、渴望爱情、畅谈理想……然后看见平庸的现实。但那时,我拥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