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
老友知道我平时喜欢写些东西,一日忽然问我:“你会打算写一篇关于遗憾的文章吗?”当时我不假思索,说不会。因为那些加上了“如果”就很可能改变结局的遗憾,我始终耿耿于怀,又不敢面对。我说,等有一天全部释怀的时候,才会提笔。但是,人生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遗憾,左等右等,就连回忆的机会都失去。
想起自己有太多“谢谢”没有说出口。
有那么一个男孩,陪我在童年里摸爬滚打。白天,他和女孩子们一起跳皮筋。天黑了,他举着手电筒带我绕道后院探险。夏日,他搬着小板凳坐在马路中间讲鬼故事。寒假里,他买来烟花喊我去看。十二岁,我知道他买了大大的许愿瓶,却没有送给我,只是隔着老远喊了一句“喂,生日快乐!”我只一声“哦”,连一句谢谢都没有讲。
转眼,大学。一天晚上,独自漫步白玉兰路,看着一个个匆匆的身影,觉得广播里传来的旋律那么熟悉,“我不相信,你不是故意的,却为何把我,丢弃在风雨里……”我不由得站定,惊讶于那些歌词怎么有一种戳心的感觉。猛然,想起八年或是十年前,不知什么地点什么原因,你说你喜欢这首歌。摸出手机,翻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告诉你“广播里唱《六月的雨》”。我无法想象你看到这句话时是怎样的表情,又是怎样的心情回给我“好感动,你竟然还记得”。
相比于十年前的小孩子,我们算不算老了呢?该说感谢的时候就去感谢吧,该在乎的时候就去在乎吧。不然,有些话,年轻的时候羞于启齿,等到张得开嘴的时候,已是人非初见,且远隔万水千山。
想到自己有太多“对不起”没有说出口。
那个在雨里淋了好久的你,现在还好吗?在南方习惯吗?和舍友相处融洽吗?下雨天,我迟到好久,而你,也是没带雨伞。我却未提一句“对不起”,随口说的请你吃“战斗鸡”,到如今也没有兑现,亲爱的朋友,内向的你去到灯红酒绿的大上海,要好好照顾自己。
幸好,还年轻。幸好,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都没有失联。我还可以,在今后的某个日子里会见到真实的你们。没有谁,会无条件对你好。一个人曾经对你八分好,后来成了五分,你便埋怨你便失落,另一个人曾无丝毫给予,后来对你两分善意,你便感激。这,或许是人心的常态吧,但,确乎是折磨了自己,也冤枉了他人。是的,没有谁有义务为你付出,哪怕是血脉相连。朋友,无需刻意经营,无需费力相交,只需,心存感激,惜缘足矣。心里留了感念,脸上就多了柔和,目光才少了恐惧,笑容才变得自然。
幸好,我们还能感到幸福。晌午,踏出教学楼的一瞬,倾斜的阳光笼罩下来,虽然有风却还是觉得温暖。迈开步子,比起扭伤脚的日子,向前走也变得动人。我想起这些年,自己一直拼尽全力,想要得到每一个“重要的人”的认可,去羡慕甚至嫉妒比自己优秀的人……我不清楚,如果没有这样,得到的幸福感是否比现在要多,又或许幸福二字根本就无法比较。
成年,是一次成长,走过高考,感知大学又是一次成长。想起小时候,奶奶常讲的“从心里找”,觉得自己是多少懂了一点点。遇到选择的时候,问问自己到底想要什么。遇到挫折的时候,问问自己是否真诚。一个能够从“从心里找”的人,每一次选择都无悔,纵然有憾,但无愧于心,哪里还用刻意呢?
执念放下一点,智慧就升起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