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激情与黑色时代
——司汤达和《红与黑》齐鲁师范学院文学院讲师、山东大学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在读博士张磊做客山东大学文学生活馆,为听众深度解析了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的代表之作《红与黑》,让听众从中感受到了作品想要传达的对于人性、爱情和幸福的思考。
一、司汤达的生平与作品
司汤达,原名亨利·贝尔,是欧洲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的奠基人之一。在经历了19世纪初期浪漫主义文学思潮的激情涤荡后,越来越多的社会问题开始暴露出来,欧洲文坛开始冷静思考,致力于批判社会的弊端和人性的卑劣。高尔基称这种文学为资产阶级的“浪子文学”,其突出标志正是司汤达的小说《红与黑》。
1783年,司汤达出生于法国东南部城市格勒诺布尔一个比较富裕的中产阶级家庭,家境良好。他母亲是意大利人后裔,有着开朗的性格以及“意大利式的热情”。司汤达对他“高贵的、生气勃勃的年轻母亲”格外地依恋。但不幸的是,在他七岁的时候,他母亲难产而死,这对司汤达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司汤达的父亲比他母亲大了十几岁,思想相对保守、僵化,这也使司汤达十分苦恼。在司汤达的生活中承担父亲角色的,是他信奉启蒙思想的外祖父。这种家庭环境造就了司汤达敏感的性格,这与他后来编写《意大利绘画史》、莫扎特和罗西尼的传记时所表现出来的对于音乐和艺术的敏锐是分不开的。
司汤达虽性格敏感却崇尚力量。1806年至1814年,他跟随拿破仑的军队转战欧洲,这奠定了他一生崇拜拿破仑的基础。1814年波旁王朝复辟后,由于和拿破仑有牵连,司汤达被“扫地出门”,来到了意大利米兰,并以米兰人自居。在那里,他开始了创作生涯。1817年他发表了《罗马、那不勒斯和佛罗伦萨》;在回到巴黎后,发表了《论爱情》(1822)、《罗西尼的一生》(1823)、第一部长篇小说《 阿 尔 芒 斯 》(1827)、短篇小说《瓦尼娜·瓦尼尼》(1829)、长篇小说《吕西安·娄凡》(又名《红与白》,1836)、长篇小说《巴马修道院》(1839)。1830年,他发表了代表作《红与黑》,原名《于连》。
司汤达一生有三段发生在意大利的刻骨铭心的爱情。第一次,他爱的女孩有了未婚夫,只能作罢;第二次,他爱的女孩爱上了别人,又无疾而终;而第三次,在1821年,他被警方以“与烧炭党人关系密切”的罪名驱逐出境,迫不得已和爱人分手。此后他没有结婚生子,但对于生活和爱情都已有了深深的体验。
司汤达一生写了很多作品,在文坛上却一直默默无名,直到他去世前两年,才得到文坛巨匠巴尔扎克的赏识。但是司汤达对此很豁达,他相信“1880年代的人会看懂我的小说,1900年的人会负责重新印刷我的作品”,活得十分超脱。他为自己拟写的墓志铭是“亨利·贝尔,米兰人。写过,爱过,活过。”
二、司汤达的创作特点
与同时代的人相比,司汤达在政治上特别敏感、先知先觉,他很早就摸到了历史的脉搏,善于从政治角度观察分析当时的社会关系,这一点是同时期的巴尔扎克、雨果等人所不及的。司汤达在心理描写上尤为细致。他运用复杂的方式,既有人物的内心独白,又有他人对主人公的评价,甚至还有跳出小说之外的旁白式描写,这些都展现了人物深刻、复杂的内心世界,使得人物形象复杂立体。
三、《红与黑》的四个场景
司汤达因两则新闻报道中的杀人案而受到启发,有感于为何年轻人会变得急躁而狠戾,决定写一部以年轻人命运为中心的小说。《红与黑》通过四个场景的转变,勾勒出主人公于连一生的奋斗与挣扎,于连也成为了十九世纪文学史上的“第一个个人奋斗者”。
(一)维里埃尔市
故事的开始安排在维里埃尔市的一个小业主家庭。在金钱利益至上的社会风气影响下,身体孱弱的于连由于无法劳动赚取钱财而被父兄所鄙视。在这个时候,维里埃尔市市长希望于连能够为他的孩子做家教,甚至不惜用重金打动于连的父亲。于连在与父亲抗争无果后,做出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步妥协,做了当时社会地位很低、与仆人无异的家庭教师。在市长家里,性格敏感的于连无时无刻不被市长的鄙夷和市长夫人的同情刺激着。这也使得他愈发崇拜拿破仑,希望自己能够像拿破仑那样,年纪轻轻就成为领袖。强烈的自卑感刺激着于连引诱了市长夫人——他需要用这样一种方式证明自己,报复市长。很快,事情就由于市长夫人的愧疚而败露。
(二)贝藏松神学院
正如巴尔扎克所说:“你若要支配社会,必先服从和适应社会。”为了获得晋升和发展,于连虽然不信奉上帝,却开始勤奋地背诵圣经,并借此得到了比拉神父的认可,进入了贝藏松神学院。但不幸的是,神学院里的勾心斗角使得成绩本来很好的于连名落孙山,无奈之下,于连只得拿着比拉神父的推荐信,去了拉莫尔侯爵府。
(三)拉莫尔候爵府
拉莫尔侯爵作为法国的当权派,是一个老奸巨猾的上流社会人物。在拉莫尔候爵府里,于连见到了很多脑袋空空却衣着华贵的上流社会公子哥儿。这使得他在内心自卑的同时,格外地表现出了一种优越感,这种优越感引起侯爵的女儿玛蒂尔德小姐的注意。虽然于连对于这些上流社会的公子小姐不屑一顾,但他意识到如果和玛蒂尔德小姐在一起,就会获得更高的社会地位。在这种功利目的驱使下,他展开了对玛蒂尔德小姐的追求,也由此得到了拉莫尔侯爵的看重。不过好景不长,一封来自市长夫人的检举信毁掉了于连刚刚获得的一切。怒火攻心的于连开枪射伤了维里埃尔市长夫人。这鲁莽的举动,使得他背负故意杀人罪而被投入监狱。
(四)监狱
小说的最后一个场景是监狱。在这里,于连终于冷静下来开始思索自己为了成功所做的努力,忽然感到没有丝毫的意义。他意识到,在这样一个社会里,像他这样聪慧勤奋但地位低下的人是没有出路的。他突然之间大彻大悟,决定放弃生命——他放弃了上诉的机会,等待死刑。
四、于连的两次爱情
小说中,于连经历了两次热烈的爱情,一次是和市长夫人德·雷纳尔的私通,一次是和玛蒂尔德小姐的热恋。虽然从表面上来看,两次爱情都是两情相悦、全身心投入的,但作者还是表现出了细微的差别。
德·雷纳尔夫人是一个性格淳朴、天真的贵族少妇。她对于连的全身心投入感动了于连,甚至在于连入狱后,两个人的爱情又死灰复燃,焕发出光芒。而玛蒂尔德小姐的感情更像是出于一种理性的计算。这种差异在于连被判处死刑以后表现得尤为明显。德·雷纳尔夫人伤心过度,不久去世。但玛蒂尔德小姐一袭黑衣,驾着黑色的马车,抱着于连的头颅奔赴墓地,整个场景看起来更像是作秀。这正是司汤达在《论爱情》中提到的,有点虚荣的爱情,好像要展示给别人看的爱情。在这里作者展现了两种爱情,而于连最后选择了德·雷纳尔夫人,也正是心灵战胜了头脑的体现。
五、“红”与“黑”的象征意义
直观地看,红色是拿破仑军服的颜色,而黑色是神学院里神父道袍的颜色。红色给人热情的感觉,而黑色带给人阴郁压抑的情感。引申来看,红色象征法国大革命和拿破仑战争的英雄时代,而黑色象征了波旁王朝的反动统治。
也有的学者将“红”与“黑”解读为两种立场:以特殊方式反抗复辟制度的小资产阶级叛逆者于连,以及包括反动教会、贵族阶级和资产阶级在内的黑暗势力。就像司汤达在《红与白》中提到的:“红”象征着共和党人吕西安,“白”则象征着保王党少女沙斯特莱。
但司汤达对于“红”与“黑”的解释不是二元对立的,而是连贯的:“红”意味着,如果于连出生的早,他会是个士兵;然而他生不逢时,只好披上道袍,就是“黑”。
为了研究此中的意义,西方甚至有“红学”来进行专门的探讨与研究。其中弗里德在《司汤达传》中给出的解释比较令人信服,他说:“红,不光指于连未得实现的关于军功和荣誉的幻想,还指于连的孤高自傲,炽热的心灵以及他那像一团火一样旺盛的精力和因受富人之害而流出的高贵的穷人身上的鲜血;黑,不光指复辟王朝的黑暗伪善、神学院于连的服饰,还指青年人往往想拿它作为第二天性的虚伪,尽管这些虚伪是与青年人格格不入的。”这个时代在于连性格上投下的黑暗的阴影,正是“黑”的体现。
司汤达在他的《红与黑》中抛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使得一个年轻人的个人奋斗史展现出了可以解读的诸多层面,直到今天,我们依然可以无限地解读下去:究竟什么是“红”,什么是“黑”?
六、《红与黑》的另一种解读
在原版《红与黑》中,司汤达在目录下面加了一句“To the happy few”,意为“献给少数幸福的人”。以此看,主题也许从记录于连的个人奋斗史变成了探讨人怎样才能幸福。他曾经这样评价于连:于连为什么会选择死亡,为什么会重新爱上了德·雷纳尔夫人?乃是“生活和爱情”战胜了“野心和财富”。在监狱里于连认识到自己忽略了所谓“当下的幸福的瞬间”,而去追求那些遥遥无期的荣誉和梦想。这个时候的于连,才是那些少数幸福的人。他为我们展示了幸福不在社会的名利中,也不在于他人的认可,而是在我们自己的心里,把握当下的每一个瞬间,就是生活和爱情。
张磊提到,司汤达在创作《红与黑》的时候已经45岁,在经历了深刻的爱情之后,他更想与读者探讨的不是年轻人的红色和时代的黑色,而是幸福的本质。司汤达对于幸福有着自己的定义:生活在巴黎,年金一百路易,读书写字。他人生的三大信条是“自由、幸福和精力弥漫”。(整理:文学院 李思萌)